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散文|王俊:村居手札

时间:2024-04-29 06:48:56 出处:焦点阅读(143)

散文|王俊:村居手札

村居手札

文|王俊


人在草木间

吃过早饭,母亲闲不住,王俊从灶膛里耙出燃尽的村居草木灰。园子里的散文手札韭菜尤喜草木灰。一把把草木灰捂在韭菜的王俊根上,不消数天,村居韭菜便出落得丰满水灵,散文手札哗然而挺拔。王俊她将草木灰装进竹箕,村居背上。散文手札母亲一生与土地为邻,王俊从不在意山花有多烂漫,村居只关心地里植物的散文手札生长。走至院门口,王俊她似乎想起了什么,村居扭头对我说:“清明见芽,谷雨见茶。带上竹篮,园子里的茶叶是时候采回来了。”

荷村人生在茶乡,历来有喝茶的习惯。清晨冲泡一大壶,干活回来,倒上一杯,慢慢喝着,一直喝到夜色爬上台阶进了屋。记得村里有个阿婆,从安徽逃难过来的,特爱用茶水泡饭吃。一碟霉豆腐,一碟腌萝卜,就着茶水泡饭,吃出了至简至美的味道。父亲酷爱喝酽茶,在园子的边上种了数十棵茶树。茶树可真能睡啊!春天摇铃铛的那只手都快摇断了,它才睁开惺忪的眼睛,探出一两片嫩芽。每年的清明节后,母亲都会采摘茶叶,制作“谷雨茶”。谷雨茶在荷村是一个公开的秘方。夜里受了凉,头疼流鼻涕,取出珍藏的谷雨茶,用滚烫热水冲下,趁热喝尽,盖住被子闷头呼呼睡觉,出出热汗。醒来,病去人神清气爽,好像做了一场梦而已。夏天溽热,我们身上长疖子。母亲找来泡开的谷雨茶叶,敷在患处。隔日,疖子消肿,恢复如初。小时候,听多了神话传说,老觉得太上老君的八卦炉中烧炼的应是谷雨茶。试想,不必花钱看医生,不必吃药打针,便可以救治我们身上的疾苦,除了神仙的灵丹妙药,还能是什么呢?后来,读《神本草经》。书中云:“神农尝百草,一日而遇七十毒,得茶以解之。”原来老祖宗早在多年前,便发现茶是一味药。谷雨茶的产量不高,家里每年制作出来的也不过半斤左右。母亲把谷雨茶匀分成三份,给我和弟弟妹妹。

早晨的露珠不动声色地消逝了。阳光宛如孩子的笑,丝绸般地滑落入园子里。园子在父亲和母亲的精心侍弄下,风华正茂。辣椒、茄子、黄瓜,铆足了劲舒展枝叶,蕹菜抻着肥硕的绿叶,傻乎乎地笑着。园角野生一棵香樟树,郁郁葱葱。香樟树有些年头了,藏不住的气根匍匐在地面上,笃悠悠的,逶迤着自己的气象。鸟雀的影子掠过枝头,啁啾着,到处播散春天的消息。篱笆旁两排茶树,一株扶着一株,老绿丛中蹿出一抹新绿,参差万态。这些低矮的木本植物,虽然长得不及其它树木那样高大,却更替着一个亘古不变的生命状态。茶树遵循自己的轨迹,老绿复新绿,就像太阳不断落下复升起,绵延不息。

新梢的芽头层层包裹,像毛笔的笔头。两侧各自长出初张开的嫩叶。“一芽两嫩叶”,仿佛是春天斟酒用的樽的脚,鼎足而立。母亲手指翻飞,如蝴蝶翩然于茶树上。想起了剃头师傅理发的场景。茶树像个留了长发的人,母亲算是给它修剪头发。我学母亲的样子,轻轻掐断叶柄,乳白色的汁液沾染在手指上,有些黏。茶的清香如水般漫过我的身体,漫过了尘封的记忆。读小学二年级时,学校组织我们勤工俭学,到垦殖场茶园采摘茶叶。老师规定我们每个学生采摘五斤茶叶,所得的劳动酬劳用以添置教学仪器。千亩地的茶园里,茶树错落有致,把整个乡野的灵气,敛入片片清香。一群孩子提着竹篮,在茶树垄里接受自然的洗礼。也就是从那时起,我真正体会到母亲常常挂在嘴上“惜物惜福”的分量。

近午时,气温渐升,阳光热烈的性子慢慢显露出来。每一束光积攒着足够的激情,仿佛热恋中的女子,随时可以不管不顾地扑向爱情。土地、草木和空气,无一不散发着阳光的味道。园子里的蔬菜耷拉着脑袋,像是藏着许多不可说的心事。光线从樟树的枝桠之间挤出,落了一地的斑驳。我看了看母亲,瞥见她的额头上沁出细细的汗珠。“妈,歇一会吧。”我对母亲说。母亲并未停下手里的活儿,回答道:“趁着时间还早,赶紧多采点。”采摘谷雨茶的最佳时间是上午。母亲告诉我,下午采摘的茶叶不仅口感差多了,连同它特有的神奇也会打折扣。

采摘完最后一棵茶树,我直起身子,朝母亲囔囔道,腰都快断了。母亲乜了我一眼,念叨道:“现在条件好,人金贵。干一会活就累得不行,缺少劳动。”我自知理亏,不敢和母亲辩驳。生活节奏太快,不知不觉中,我们忽视了好多东西。包括劳动。母亲择了一大把蕹菜。蕹菜放入热锅里清炒,搁少许蒜末,清清爽爽,甚是适合这个时节吃。

新采摘下来的茶叶,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:茶青。茶青摊晾在竹匾里,我问母亲:“为什么总要等到晚上做茶。”母亲笑道:“茶青刚刚离开茶树,要给时间让它们整理心情。茶叶的心情好了,还怕做不出好茶吗?”我突然有点感动。母亲和村里所有的人一样,笃信天地之间的万物皆有灵性。只有敬重、体恤万物,它们方可处处成就我们的美意。

茶的绿,晕染了我们的目光,也晕染了我们的心情。

夜色如期而至

落日轰然沉入天边的山峦。一群巨鸟受到惊吓,扑棱翅膀,在天空抖开了无数道绮丽的霞光。

我们坐在院子里,漫无边际地瞎聊。聊天的内容,无非是一些藏在微微泛黄的旧时光里的琐事。村庄的上空,陆陆续续升起炊烟。荷村是个名副其实的空村子。年轻一辈在开春便出门赚钱了,仅有老人与孩子守着一村庄的冷冷清清。老人们从苦日子里熬出来,舍不得花钱买燃气烧。于是上山捡枯枝,烧热了自家厨房的铁锅。炊烟迎着风往上爬,将晚霞一一赶送回家。

天完全黑了,隐藏起白昼的真相。不一会儿,月亮被山岗上的两棵松树架着走来。月亮每挪动一步,就朝大地铺下瓷实而温柔的光。村庄显得安详和静谧。四野响起虫叫声,还有零零星星的蛙鸣应和着。天上的星星像是问候夜色,一颗颗亮起来。房屋、树木以及院落,逐渐变得朦胧而富有弹性。院墙下,去岁从山涧边挖来的几株鸢尾,开出浅紫色的花。晚风斜着身子,从花旁经过。倏然,我们的鼻间漾起一阵奇香,直抵心源。这香气,冷艳,悠长,如兰之清幽,又似梅之典雅。余音袅袅,使人闻之,忍不住学贾母:“禁不住落下泪来”。记得鸢尾花刚住进我家院子时,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,以至于我们以为它活不长。没想到,它终究还是挺过来,并懂得以绽放的姿态回报我们的深情。梵高的油画《鸢尾花》,道尽人生的五味杂陈。鸢尾花像一个邈远时代的暗喻。

母亲用稻草灰将铁锅刷洗干净,父亲卷起袖子,蓄势待发。家里的茶叶通常由父亲制作。铁锅被母亲烧得通红,茶青倒入。铁锅啪啪作响,父亲迅速伸手下去抖动茶青。锅里冒出来的水蒸气氤氲着,模糊了父亲的眼睛。他顾不上擦拭,两手轮换着不断将茶青抖散,炒着,生怕茶青抱在一起,或是沾到锅底,焦掉,老了。杀青过的茶叶放在砧板上,父亲趁势来回揉搓,茶叶蜷缩成一团。洇出来的汁液给砧板着色,茶的清香尤如梦幻一般,将湿润田野中的芬芳,到处散发。

我们取一小撮茶叶,沏上自家井里烧的开水。绿莹莹的茶叶在水中慢慢醒转,旖旎着万千风情。有的舒展曼妙的身子,顾盼生姿;有的从容沉入杯底,欲言又止。水注入茶叶中,给予其第二次生命。或许不只是我这么说,台湾诗人陈育红有首诗歌写道:

容我为你再续

一壶好茶

在另一生命的形貌里

偿还

所有未尽的因缘

细细推敲,茶叶是以另一形貌续前缘啊。喝茶看似简单,但真正要喝茶,茶、茶具、水、环境、冲泡的方式,哪一样都不能含糊。一个武夷山的朋友教我,喝茶不许像饮酒般一口闷下。先观其色,察其形,再闻其香。茶水“咻”的吸入嘴里,含住,以舌头去品汤色。但我一直改不了”牛饮”的毛病。好茶端上来,觉得不一饮而尽,就显不出自己的豪爽性格。

时光浮沉于一青一白之间,暗香盈袖。荷村人云:“茶灌玲珑子,饭撑死草包。”意思说,喝多了茶,蠢人变成聪明的。只知道喂饱肚皮的,注定是酒囊饭袋。可见,喝茶其实是洗心,养性。一位禅师曰:“茶遇水舍己,而成茶饮,是为布施;叶蕴茶香,犹如戒香,是为持戒;忍蒸炒酵,受挤压揉,是为忍辱;除懒去惰,醒神益思,是为精进;和敬清寂,茶味一如,是为禅定;行方便法,济人无数,是为智慧。”当一片普通的绿叶成为茶时,它就已经完成自我价值的升华。一茶一世界,茶性亦是人性,品茶即是品人生。

无端地,想起荷村旧时的习俗。嫁出去的新娘回门,娘家人汲水烹茶。新娘喝下三杯茶。汤色一杯比一杯浅,味道由原先的咄咄逼人转为温润。喝罢,新娘明白娘家人的深意,泪流满面——以后在夫家,做人当如茶。

王俊,有作品散见《散文》《美文》《草原》《山东文学》《湖南文学》《满族文学》《人民日报》《文艺报》等,作品曾多次获得全国散文征文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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